金狼王帐。
巨大的、由整张雪白熊皮铺就的王座之上,阿史那·颉利如同一尊沉寂的火山。王帐内,空气凝滞得如同冻透的油脂,只有牛油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,以及帐外呼啸而过的北风,如同鬼哭。
一名浑身浴血、丢盔弃甲的秃鹫部千夫长匍匐在地,身体筛糠般颤抖,断断续续地哭诉着鹰嘴坳的惨剧。当说到秃发乌孤的头颅被那南蛮巨汉用刀尖高高挑起,八万联军如同羔羊般被屠戮殆尽,仅余不足两万残兵狼奔豕突逃回时——
“废物!蠢货!秃发乌孤!你这头被贪婪蒙了心的秃鹫!废物!!!”
颉利猛地从王座上暴起!他魁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,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涨成紫红色,根根虬结的青筋在太阳穴处狂跳!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,此刻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,死死盯着面前那张由巨大牛头骨拼接镶嵌而成的桌案。那桌案,象征着草原的勇武与力量,是历代金狼单于的威严象征。
砰——!!!!
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!
颉利紧握的、如同铁锤般的右拳,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,狠狠砸在坚硬的牛骨桌案中央!
咔嚓!咔嚓嚓!
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爆响!那张坚固无比、历经风霜的牛骨桌案,竟在颉利这含怒一击之下,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!坚韧的牛骨化作无数惨白的碎片,混合着桌案上散落的金银酒杯、地图卷轴,轰然四散迸溅!锋利的骨茬甚至深深扎进了颉利的手背,鲜血瞬间涌出,滴落在狼皮地毯上,晕开刺目的暗红。
王帐内的侍卫和亲贵们,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鹌鹑,瞬间跪倒一片,大气不敢出,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。单于的暴怒,如同草原上最可怕的雷霆风暴,足以撕碎一切!
颉利看也不看流血的手背,任由那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腕流淌。他胸膛剧烈起伏,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。秃发乌孤的愚蠢和惨败,让他五部精锐折损近半!更让他颜面扫地!这不仅仅是兵力的损失,更是对他金狼王权威的沉重打击!那些本就心怀鬼胎的部族首领,此刻心中不知在如何窃笑!
“八万人……八万人啊!就这么葬送在一个鹰嘴坳!” 颉利的声音嘶哑低沉,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浓烈的血腥味,“秃发乌孤!你死不足惜!就算你的魂灵到了长生天面前,也赎不清你的罪孽!”
然而,当那名千夫长颤抖着声音,提到那面撕裂夜幕、如同神罚降临的玄底金龙巨幡,提到那个立于龙旗之下、玄甲按剑的身影时——
颉利那如同岩浆般沸腾的暴怒,竟如同被泼了一盆来自极北冰渊的寒水,瞬间冷却、凝固!
“萧……景……琰……” 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,声音低沉得可怕,再没有了刚才的狂暴,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刻骨的怨毒。
这个名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!
一年前,雁回关!就是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南人皇帝,用诡计重创他最倚重的左贤王达延,让达延至今重伤未愈,如同废人!那一支支如同毒蛇般从阴山隘口射出的冷箭,让无数北狄勇士的鲜血染红了山谷!
还是他!一道圣旨,焚尽了敕勒川那水草丰美的根基之地!让北狄无数牛羊化为焦炭,让部落的老弱妇孺在寒冬中哀嚎冻毙!那场焚天大火带来的饥荒与混乱,几乎动摇了金狼王庭的根基!
新仇旧恨!滔天血债!如同滚烫的岩浆,在颉利冰冷的外表下疯狂奔涌!
“好……好得很!” 颉利的嘴角,缓缓咧开一个极其狰狞、极其残忍的弧度,露出森白的牙齿,如同择人而噬的饿狼,“萧景琰!朕的敕勒川之仇,达延的血债,还有今日秃鹫部数万儿郎的性命……朕,正愁找不到你!你竟敢亲自送上门来!”
他猛地转身,大步走到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。舆图上,代表大晟的朱砂防线在飞狐峪一带被挤压得岌岌可危,而代表金狼王庭的黑色箭头,如同贪婪的巨口,正欲吞噬一切。鹰嘴坳的位置,被一个巨大的、象征失败的黑色叉号覆盖。
颉利布满老茧的手指,缓缓划过舆图,最终,重重地点在了飞狐峪后方,一个并不起眼的山谷标记上——野狼谷。
“野狼谷……” 颉利喃喃自语,眼中的冰冷怨毒逐渐被一种近乎妖异的、闪烁着智慧与残忍光芒的冷静所取代。那是一种历经无数血火淬炼、洞悉人性弱点的老辣与阴狠。
“单于……” 跪伏在地的左谷蠡王阿史那·咄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,“南人皇帝亲临,其军心士气必然大振。飞狐峪本就易守难攻,如今……”
“士气?” 颉利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,打断了他,“士气再盛,也抵不过瘟疫的蔓延!抵不过绝望的啃噬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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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猛地转过身,目光如刀,扫视着帐内噤若寒蝉的众人,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阴冷与自信:
“萧景琰以为,凭借一场伏击,斩了秃发那个蠢货,就能吓破我金狼勇士的胆?就能扭转乾坤?天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