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该走了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,像是怜悯,又像是感慨,“记住,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我愣住了,这话来得没头没脑。
“意思就是,人生无偶遇。”他往后退了两步,背对着路灯,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,像个问号,“能遇上,不是缘分那么简单。可能是劫,让你栽个大跟头;也可能是破劫的机会,帮你迈过那道坎。就看你能不能抓住。”
说完,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,月亮被云遮了大半,只漏下点朦胧的光。他像是在想什么,又像是在组织语言,过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吟出一首七绝:
“醉客忽言逢非偶,半生劫破或因由。
而今困局如棋峙,且借困身作破筹。”
这诗像一道闪电,“咔嚓”一声劈在我脑子里。
“醉客忽言逢非偶”,说的是我们这两次相遇并非偶然;“半生劫破或因由”,暗示着这相遇或许与他过去的劫难、我现在的困境都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;“而今困局如棋峙”,恰恰点出我现在陷入的僵局,像棋局一样僵持不下,进退两难;最后一句“且借困身作破筹”,更是直接点出了破局之法——用“困身”之计,作为破局的筹码!
这哪里是随口吟出的诗?这分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,甚至可能知道项目的细节,才精准到如此地步!我们项目组讨论的“驻场催款”,不就是“借困身作破筹”吗?
“你……”我猛地站起身,想问他到底是谁,怎么会知道这么多,甚至想问问他是不是认识甲方的人,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。
可他已经转身,朝着公园深处的假山走去。脚步虽然还有点踉跄,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,没有丝毫犹豫。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一次次拉长,又一次次缩短,像个被不断拉伸的橡皮筋。走到假山拐角时,他似乎顿了一下,却没回头,很快就彻底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里。
我站在原地,手里还攥着那份被捏皱的合同副本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晚风吹过,带着点桂花的甜香,却让我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,像有团火在胸口烧。
“且借困身作破筹……”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诗,一遍又一遍。刚才还觉得像乱麻一样的僵局,突然有了清晰的轮廓。明天一上班,就召集项目组,把驻场催款的方案定下来。让小周和老王去,小周年轻能熬,老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,就算对方态度不好,也能稳住阵脚。
就按醉汉说的,不吵不闹,每天准时去甲方办公室“报到”,带着维修工具,见了人就笑眯眯地说“来做后期维护”。用不了几天,他们肯定会主动找我谈。
或许,这世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。这个神秘的醉汉,两次出现在我人生的岔路口,两次用一首七绝点醒我,看似偶然,实则像是命运安排的破局人。他自己困在过去的罪孽里,用酒精麻痹着良心,却在清醒的间隙,用过来人的智慧,帮我看清了眼前的迷局。
我抬头望向天空,月亮刚好从云层里钻了出来,清辉洒在公园里,把每一片落叶、每一寸土地都照得明明亮亮。远处的写字楼还有零星的灯光,像困在棋盘上的棋子,等着黎明来重新排布。
我迈开脚步往家走,脚步轻快了不少,心里的那块石头,好像被这月光和诗句一起,悄悄搬开了。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,我进去买了一瓶“红星二锅头”,还是他喝的那种最便宜的。不是给自己喝,是想下次再碰到他,能递给他一瓶,说句“谢了,这顿我请”。
不管他是谁,不管他过去做过什么,至少这两次,他是我的破局贵人。
至于他说的“是劫也可能是破劫”,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。人生哪有那么多劫难,更多的是被自己困住的执念——总想着顾全大局,总想着不得罪人,总想着按部就班,结果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。
有时候,只需要有人轻轻一点,就能从执念里跳出来,看到不一样的风景,找到不一样的出路。
夜风穿过公园的树林,带来叶子的沙沙声,像是谁在低声吟诵着那句诗:“且借困身作破筹……”这声音和着远处的车流声,像是在为我即将到来的破局,奏响了前奏。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合同副本,纸页虽然皱了,却像是突然有了重量,不再是压垮人的负担,而是破局的筹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