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二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。他猛地侧身躲开,刀柄重重砸在李三郎的手腕上,夺下了他的刀。“你看看清楚!”赵二柱抓住他的衣领,朝着营外一指,“外面是汉军的壕沟!是匈奴的骑射!你跑出去,死得更快!”
三郎却像没听见一样,只是拼命挣扎,嘴里胡乱喊着:“我不管!我不想死!将军都死了,我们守在这里也是等死!”他的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,流得满脸都是,“我爹说过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……我要活着回去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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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二柱看着他这副模样,突然泄了气。他松开手,任由李三郎跌跌撞撞地跑向营门,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。是啊,谁不想活着呢?可活着,也得有活着的样子。他想起自己出发前,媳妇把刚纳好的鞋垫塞进他怀里,红着眼圈说:“等你回来,咱娃就能叫爹了。”那时候他拍着胸脯保证,一定活着回去。可现在,他连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都不知道。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,赵二柱抬头一看,只见十几个匈奴骑兵举着火把冲了过来,马背上的弓箭手弯着腰,箭矢像流星一样射向逃跑的楚军士兵。
他看到一个跑得最快的同乡被一箭射穿了小腿,惨叫着摔倒在地,匈奴人却没有上前补刀,只是勒转马头,朝着另一个方向追去——他们果然像传言里说的那样,不杀人,只伤马,专抓活的。
“抓住活的!军师有令,壮劳力赏牛羊!”匈奴人的呼喊声夹杂着汉语,虽然生硬,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楚军士兵的心上。
赵二柱忽然明白了,他们不是在打仗,是在被当成牲口驱赶。这种认知让他又羞又怒,他捡起地上的长枪,正想冲上去拼个死活,却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撞,踉跄着跌向旁边的壕沟。
那壕沟是汉军白天挖的,深约两丈,壁上覆着一层湿泥,滑得根本抓不住。赵二柱眼睁睁看着自己掉下去,心里一片冰凉。他以为会像往常一样,被沟底的尖刺扎穿身体,可落地时却只陷进一片松软的沙土里——汉军果然改造过这里,没有利器,只有让人爬不上去的陷阱。
“救命……谁拉我一把……”赵二柱挣扎着想爬上去,可手脚刚用力,就顺着湿泥滑了下来。他抬头一看,沟沿上挤满了像他一样掉下来的楚军士兵,有人在哭,有人在骂,还有人试图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,结果被狠狠踹了下去。
“别白费力气了。”旁边一个断了腿的老兵叹了口气,他的甲胄上印着“楚”字,看军衔是个军侯,他不是摔断了腿,而是被,后摔下的兄弟砸的!“这沟挖得邪门,爬不上去的。”
赵二柱认出他是中军帐的亲卫军侯,急忙问道:“军侯,您知道将军最后……”
“将军死得冤啊。”老兵抹了把脸,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,“下午那会儿,将军说要亲自带兵冲阵,范军师拉着他的马缰劝了半个时辰,说汉军有诈,将军就听从进了……
他说‘我项氏子弟,死也要死在战场上’。”老兵的声音哽咽起来,“我亲眼看见的,那铁箭比胳膊还粗,从大帐中间穿进去,出来时,带着血沫子……”
赵二柱听得浑身发抖,原来范军师真的劝过将军。他想起出发前范增站在营门口的样子,那老头拄着拐杖,望着雁门关的方向,眉头皱得像个疙瘩,嘴里不停念叨着“此去凶险,当心埋伏”。当时谁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,只当是老人家多虑了。现在想来,那哪里是多虑,分明是先知啊。
“悔啊……”老兵捶着胸口,眼泪混着血水流进嘴里,“要是听军师的,咱们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……”
他的话像一块石头,砸在沟里所有人的心上。是啊,悔啊。悔当初不该不听范增的劝告,悔不该轻信项梁的冒进,悔不该跟着这支军队来到这雁门关外……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?赵二柱看着沟沿上晃动的火把,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喊和马蹄声,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他瘫坐在湿泥里,任由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衫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不远处的土坡上,王猛正看着眼前的景象。右贤王递给他一壶马奶酒,笑着说:“王将军你看,这些楚人就像草原上的羊群,没了头羊,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。”
王猛接过酒壶,却没有喝。他望着那些在壕沟里挣扎的楚军士兵,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。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关中读书,先生说“春秋无义战”,那时候他不懂,觉得打仗就是为了建功立业。可现在他看着这些曾经的敌人像牲口一样被驱赶,才明白战争最残酷的不是死亡,是尊严的崩塌。